寨裏村位於黃河故道上,一頭挖下去全是粒粒黃沙,而水源卻極為豐富.繞村的城墻外就是丈把寬的壕溝,終年四季流水不斷.村子周圍的幾百畝地裏滿布著數不清的溝溝汊汊,我問過父親,父親說打前清時就有人數過,有說七十七溝八十八汊的,也有說八十八溝九十九汊的,反正滿眼望去水渠縱橫,溝汊相連,再精明的小夥子也會數花了眼.溝汊中間是橫三四豎地被切割成的上百個田埂,或長或短,或方或圓,或種糧菜,或植竹葦,顯得一派生機scholarshipsinhongkong.這些田埂,過去大部為村裏幾家財主所有,我們這些窮人家的孩子是無緣進去的.記得有一次,我為攆一隻兔子,跨過溝渠進了財主“黃鼠狼”家的田埂,他家硬說我要偷他們家的茄子,害得我父親說了好多好話,還把我臭罵了一頓,才算了事.自從進行了土地改革,這些田埂大部劃歸貧雇農所有,這個禁忌終於被打破,我們這些孩子可以自由進出了.這些溝汊中,最誘人的是位於村西的前坡.這裏近百畝坡地溝汊連片,有竹園、葦叢、藕塘、菜園,水鳥、魚蝦和奇花異草盡聚於此.每年從春到夏,除非陰雨天,我們這些半大的孩子們,都會相約出沒其間.記得我們做得最有趣的三件事,就是摸魚、掏鳥、找香草.那時這些溝渠中滿是魚蝦,常有一些人背著網簍來捕魚.所謂簍就是把一個張口的網舀固定在一根長長的桿子上,捕魚人站在渠邊手持桿子在水裏推,感到有魚進網立即端起,收取網裏的魚蝦.他們有一句口訣說:“緊推魚,慢推嚇,不急不慢推蛤蟆”.那時蛤蟆是沒人要的,自然要扔掉;推到的魚也很少,而且小,因為大魚都藏在水的深處,很難推到.推到最多的是蝦米,一個個有春天的穗那麽大,推上一晌,可得一二斤,好時可推三四斤,足夠一家人吃一頓了SageCRM.可我們這些孩子隻有看的份,要吃魚就得自己下水摸.摸魚可是個技術活,人常說魚兒是眼尖耳聾,清澈的水裏魚兒見人早就逃之夭夭,哪裏能摸得住?村裏有一個能人,名叫張來,腦子靈活,手腳麻利.他說魚兒眼尖,我們得把他變成瞎子才能摸得著.辦法就是攪渾水.他組織我們一群孩子從溝的兩端下水,一起把水底的淤泥攪起,霎時一溝清水變得渾濁不堪,魚兒在水裏亂鉆亂蹦.張來一會就抓了幾條,最多的是鰱魚,其次是紅魚即鯉魚,最少的是大嘴娃鯰魚.可我們幾個卻很少收獲,常常是魚兒到手又被滑脫了.我們求教張來,他說魚鱗極光,你抓得越緊,滑得越快,你們看這樣才抓得結實:隻見他雙手往水底一探,抓住一條鰱魚,右手扣住魚鰓拿出了水麵,魚尾甩得嘩嘩響,怎麽也逃不脫.我們七八個人學著他的辦法,一個中午下來,也抓了十幾條,一人分得一兩條,到中午歇晌一完,都提著高高興興回了家.掏鳥是個細致活.前坡一帶生長著一種鳥,長長的腿,尖尖的嘴巴,毛呈灰褐色,比家雞稍小一些,我們叫它水雞兒.它的窩常築在溝邊或蘆葦叢中,得由一兩個人結伴慢慢地搜尋.開始我總在蘆葦或草叢深處尋,以為越是陰暗隱秘的地方,它們覺得安全,才好築巢.可是尋了幾天,竟一無所獲.回家求教於父親.父親問了問情況,笑著說:“小鳥也需要陽光,也需要空氣,他的窩常常築在既通風又能見到陽光的地方.你光在陰暗的地方找咋能找得到哪!”我按照父親的指導,再次搜尋,終於在一處蘆葦叢的邊上和一處溝邊的刺玫花叢中找到了兩個用枯草搭建的鳥窩,兩窩裏各有兩枚帶著麻麻點的灰褐色的蛋.掏回家後,媽媽準備為我炒著吃,父親說:“不可.水雞兒活得也不容易,咱不要毀了它的家,還是把蛋放回去吧,好讓它生養小水雞兒.”媽媽說:“也好,這些小水雞兒,也是一個命啊sheungwanapartment!”找香草,我很不在行.我先後數十次的在竹園、蘆葦叢和溝邊尋找,竟沒有找到一棵香草.我喜歡香草的味道,那一年的端午節,北街的小夢姐送給我一個香包,我聞起來香味撲鼻,白天披在身上,夜裏放在枕邊.我問她:“這香草哪裏有?”她說:“大關坡就有.”我說:“長得啥樣?”她笑著說:“桿子像芝麻,葉子像艾草.”從那時起,我就經常進入大關坡搜尋,從春到夏,又從夏到秋,搜尋了大半年,直到我考上高中遠赴省城上學,也沒見到蹤影.現在想起來,我懷疑這個香草,就是家家端午節門上插的艾,因為那香包的香氣與艾草非常相似.說不定是小夢姐給我打迷魂陣,有意誆我呢!六十年前的前坡,如今已不復存在,可是我,每每夜間,還做著在前坡摸魚掏鳥的夢,我的魂似乎還留在那裏.